当戴尔罚入制胜点球时，英格兰球员疯狂地冲向球门，除了乔丹-亨德森。此前罚丢点球的他跪在原地，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眼中是不是饱含泪水。
但我看了眼身旁一起看球的发小，发现他的眼泪早已决堤。我刚想吐槽“多大的人了这才1/8决赛至于吗”，却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回忆。于是，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1.
我们都喜欢喊他老马，并不是因为马拉多纳。老马也不比我们更老，但他姓马，而且每次集体出行都极其热衷带路，所以得名老马。
说他是我的发小其实也并不贴切，因为我们认识的开端其实是高中分到了一个班。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从前的朋友和同学都渐渐不再联系，导致长年厮混在一起的我俩在外人面前变成了“发小”。
而我跟老马成为“发小”的机缘，就是足球。
2002年世界杯，是中国队首次踏入国际足球的最高殿堂。全国上下涌起了一股对于足球和世界杯的狂热，很多学校都在国足首轮和哥斯达黎加的小组赛选择了停课看球，我所读的高中也不例外。
然而等到中国队三场小组赛打完遭到淘汰之后，这股热潮退得就跟来时一样快。虽然班级里还有些同学依然在关注世界杯，但真正狂热的其实就剩下了两个人：我和老马。我支持意大利，他支持英格兰。
顺理成章，我俩几乎每个课间都在聊天，至于聊天的内容，自然全都是足球。很快，我们就聊到了四年之前与世界杯共同的初次接触，以及那场疯狂的英阿大战。
1998年的那场比赛真的有着太多可以说的故事，开场十分钟各入一粒点球、欧文踩着风火轮横空出世、萨内蒂在充满创意的任意球配合里扳平比分、小贝勾倒西蒙尼染红离场、坎贝尔的进球被判无效……
以及，保罗-英斯和大卫-巴蒂在点球大战失手，英格兰以总比分5-6被阿根廷淘汰出局。说起这个，老马的脸上写满着遗憾。
不过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点球大战竟然会在接下来的20年里成为英格兰足球挥之不去的梦魇。
2.
瞎聊了两年之后，我俩终于有了一起看球的机会。
2004年的夏天，结束了高考的小伙伴们简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开始了在网游、魔兽RPG和欧洲杯里昼夜颠倒的疯狂日子。而英格兰和葡萄牙的那场1/4决赛，我们几个人是在老马家看的。
万万没想到，我们居然再度见证了又一场120分钟内打成2-2、靠点球大战决出胜负的经典比赛，胜利者从六年前的阿根廷变成了葡萄牙，被淘汰的却依然是那个英格兰。
欧文打入精彩进球、常规时间领先被对手扳平、坎贝尔破门被判无效……这些都是熟悉的味道。当尤西比奥在点球大战前向葡萄牙门将里卡多面授机宜时，老马说他突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结果，万人迷小贝率先出场就放了高射炮，鲁伊-科斯塔此后同样把球打飞，双方在前六轮打成5-5。接下来我们见证了神奇的诞生，里卡多脱掉手套扑出了瓦塞尔的点球，转身亲自主罚命中淘汰了英格兰。我后来见过太多在点球大战里表现神勇的门将，但这么风骚的只有他一个。
比赛结束，葡萄牙人疯狂庆祝着他们的胜利。老马坐在电视机前一言不发，沉默的那几分钟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后来有人打破了沉默：“今天咱兄弟几个去请你吃点好吃的，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倔强的老马选择了拒绝：“这次不要。等下次英格兰赢了点球大战，你们再来掏钱，我不会客气的。”虽然我们并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但只能默默收拾东西各回各家。接下来的欧洲杯，我都是自己在家看的。
3.
后来，我跟老马居然以并不接近的分数被同一所大学录取，这简直就是种孽缘。
于是在2006年，我俩又有了一起看球的机会。而且那个时候由于网络直播开始普及，我们终于不必像此前看世青赛那样几个大学男生合伙跑去宾馆开个房间，而是通通聚到了我的宿舍。
结果，我们又看到了英格兰在点球大战败北，对手偏偏又是葡萄牙……
这场比赛没有像两年前那样让我们看到精彩的进球，双方在120分钟互交白卷。比赛的高潮则出现在第62分钟，鲁尼在丢球反抢时踩到卡瓦略的大腿，当值主裁在鲁小胖俱乐部队友小小罗等人的“提示”下掏出了红牌。宿舍里几个暴脾气的英格兰球迷喊出了“有种别回曼联”，而老马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沉默不语。
10打11的英格兰好不容易熬到了点球大战，但成为主角的还是那个里卡多。
我特地重新查了一下当时的点球大战全过程：
第一轮，兰帕德推射右侧，里卡多把球扑出；
第二轮，哈格里夫斯低射左侧，里卡多又碰到了球但这次没能阻止入网；
第三轮，杰拉德重炮踢往右侧，里卡多让双德遇到了一样的结局；
第四轮，卡拉格命中但需要重罚，里卡多把球扑到门框上弹出；
第五轮，小小罗也就是现在的C罗劲射破门，把英格兰人送回了家。
宿舍里的三狮球迷集体陷入了沉默，但这次我好像看到了老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4.
英格兰下一次在世界杯大赛里遇到点球大战，是在六年之后的2012年欧洲杯。不过在那个时候，由于我跑到了外地工作，球都是独自看的。
而英格兰在那场比赛里的对手，是我所支持的意大利。
那场比赛里，德罗西和迪亚曼蒂分别击中了门柱，双方又是以0-0结束了120分钟的较量。点球大战里，皮尔洛用标志性的“勺子”戏耍了哈特，扬和科尔这两个阿什利却双双没能将球打进。
4-2，意大利人在8次国际大赛的点球决胜里赢下了第3次，而英格兰人参加点球大战的历史战绩变成了不可思议的7战仅1胜。唯一的胜利，还要追溯到1996年的欧洲杯。
赛后没过几分钟，我就收到了来自老马的短信，内容大概是：“恭喜……你说这个是不是命？”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安慰他的了，反正效果肯定很不好。
5.
时间又过去了六年。我已经回到了家乡城市生活，和老马又变成了每个月至少一起看1-2次球的“发小”。
但这届世界杯，我要写稿，老马要加班，我们聚在一起看的比赛少之又少。然而在昨天下午，他突然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来我家熬夜看球，原因是“英格兰这破队，淘汰赛哪场不看都有可能没得看了。”
结果，真不知道是我有毒还是他有毒……
常规时间里，凯恩破门时老马表现的异常淡定，毕竟我俩都已经是超三奔四的人了。米纳扳平比分之前他已经站起身做好了要用手机打车回家的准备，结果当场石化在了我家的电视机前，半晌之后说了句：“不会吧，又要点球大战？”
原以为早已变成佛系球迷的老马，此刻突然又紧张了起来。
亨德森射门被扑时，我感觉他已经陷入了绝望，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乌里韦和巴卡连续没有罚进的时候，我直盯盯地看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老马是个什么状态。等到戴尔打入最后的点球时，我转过头看见了一个30多岁的男人对自己的泪腺彻底失去了控制。
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的经历际遇各不相同，你并没有什么感触的事情，别人却可能会狂悲或狂喜。你可能无法理解赢下一场区区的世界杯1/8决赛，为什么有英格兰球迷会痛哭流涕，但我突然想起了那个14年前的约定。
我跟老马说：“你先回家睡一觉，我整整回忆写篇文章，晚上请你吃点好的。”
老马边哭边笑：“你丫居然还记得？！”
留言0